文 | 陈大力

在某那个音刷到这么一个视频，一个女孩儿说，男朋友告诉她：他配不上那些漂亮的女孩，那些不属于他，所以他选择跟她在一起。而她为此跟他大吵一架。

我发给朋友，我说，换成是我，我就不止吵架了，而是会正儿八经，马上坐下来思考，是不是要跟他分手。

我认真的。但也不是因为这种说辞明确地把我划到了“不漂亮女孩”的范畴而使我感觉被贬低。也不是很多讨论这个视频的人所说的，“他只是暂时没有近距离接触漂亮女孩的社交机会，一旦有了，他一定贼心不死”。

讲真的这两点都无法震慑我。能震慑我的是：啊？你一点也不欣赏我，你完全不觉得我好，那我们俩在一起浪费时间干嘛啊？

我越来越觉得谈恋爱，是一定要有一种瞎了眼的劲头，一定要。

我成长在一个氛围懒散的小镇，小时候经常被爸妈带着跟同事家的小孩儿一起玩。或者说准确点，就是几大家子一起玩，小孩儿疯跑，大人八卦、麻将。

有这么一个阿姨，是当地麻将桌上的小小传说——经常赢钱，且死死坚守她自己的一套麻将“底线”，比如上了麻将桌后，前三把如果都是输，她就不再继续打。小镇传这种东西总是传得玄而又玄。

但她成为一个小小的舆论中心也是因为，她确实过着上一辈，受教育机会有限的女性向往的那种人生：丈夫英俊、体贴、做着一份体面的工作，对她又并无任何苛求。她有段时间去亲戚的小公司上班，一个月后开始喊累，之后便是四处流连麻将桌。

而对子女，她也很难说是多么费心费力，我小时候去那个朋友家里玩，第一次知道原来周末的早晨，家长是可以不给小孩儿准备早饭的，可以直接给她十块零花钱，让她自己出门买面包。（不过，我立志以后也成为这种父母）

外人看来，啊，这就是一个一无所长又命好的懒人。而她的丈夫的评价是什么呢？经常说，我老婆性格多好呀，看人都是笑嘻嘻的。我老婆多聪明啊，上了牌桌知道止损，一点也不糊涂。

小时候就只有那些牌桌传闻在脑袋里晃，长大后才明白，这就是，对她真的很爱啊。

什么是爱，是你发到网上，大家都觉得你德不配位。

那就是爱。

但不是说我向往让我变成命好懒人的爱，我不憧憬这个，我也觉得年轻女孩没事别憧憬这些，有害无益——我只是，深深觉得，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，我们是多么多么平庸，而要遇到一个发自内心能看到我们的“好”的人，又是多么难得。

你要靠你自己的条件、靠你自己辛苦拼来的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出众，一点一点去挣那个人欣赏的目光，那就终归觉得自己有点点…可怜。

或者说，那样才能得到的欣赏，也算是欣赏，但那种爱的质地，总是很单薄的，也有点过于顺理成章了。

但真爱往往不是很顺理成章的，我所见的真爱，都是从逻辑上来讲，有点扯、有点讲不明白的。为什么呢？它发于人心的暗处、最深处啊。

我很久以前就在微博讲过，我说，经常遇到别人问一个男生“那个人有什么好喜欢的”，男生自己其实讲不出来，或者讲出来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、小细节，而我羡慕得要死。我从来只体会过被喜欢所有人都看得见的那些地方，比如咬牙换来的好学校，熬夜写的文章，攒了很久的一点点的声名，而从来没有当过“迷人的反派角色”：那个女的有点神经质、有点疯批，是个做作的嗲精，但偏偏我很吃她那一套。

从来没有过。

当然我发那条微博，也意料之中被骂。别人说，你又在换一种方式强调“你很优秀”啦？我欲哭无泪。不是，真的不是。只是当你往深了想，偌大一个世界，从小到大你遇到过那么那么多人，都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本真的你——和社会竞争毫无关系的那些深藏的本真，就觉得真的太寂寞了。

我觉得亲密关系存在的意义有两点。

第一是务实。如果你们势均力敌、互相支持，是很好的人生合作伙伴，两方的资产整合整合抵得上一家正经公司，那祝你们细水长流的关系伴着源源不断的金钱，和由此而来的优渥的生活、奢侈的体验。

但如果达不到务实，那就一定要务“虚”。这个“虚”，是你作为一个鲜活的人，被看见、被关注、被“觉得很好”的体验。这种“虚”不是“对你好”，而是，至少在你们的关系里，真的有十足真挚的那些部分，或者说，至少真的上头过，瞎过眼，面对那么多出类拔萃的人，看着实际平平无奇的对方，还是觉得自己捡到了宝。

而不是：我知道我配不上更好的，所以我选你了。

真的喜欢就会是：别人有的很好，有的特别好，我知道，但遇到你了过后，你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地变成了全世界最好。

普通人的人生里，能疯狂和纯粹的部分，会很少很少，而我觉得恋爱，是普通人少有的可以接触“神性”的体验。

我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人经常对我说，你成绩很好，你有很多才艺，你是个有自己的想法的人。

但是我跟你们讲，我听到过最打动我的话反而是，虽然没什么人夸过我的五官，但那对他来说有很特殊的魅力。

那些说我“优秀所以值得喜欢”的说辞都让我觉得好崩溃，因为我好像又离我想要的那种虚无缥缈的爱更远了一点，不是说我想当被供养的废物，而是我想被爱，但最好是因为别人注意不到的那些地方被爱，因为我身上没意义、没价值的地方被爱。

如果说理智跟克制的爱已经是步步为营的当代人的必需，我想说，我确实想要一种瞎了眼、昏了头的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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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图 | 《爱你，罗茜》